FI專欄|懷念最是House Master|陳思銘

Colum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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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問過許多香港學生,當他們大學畢業之後,回想多年留學英國寄宿學校的記憶,最美好的部份是什麼?

有的說他最記得在校園玩欖球的日子。有的說在寄宿學校認識了畢生第一個女朋友。有的說是難忘的某位老師。但有幾位告訴我:原來影響他人生最大的,是宿舍的舍監(House Master)。

寄宿學校像一個大家庭,校長和教師有如父親,領袖生(Head Boy)像品學兼優的大哥,在寄宿學校教育的倫理之中,House Master的角色比較曖昧,如果Matron是宿舍裏暫代的母親角色,那麼舍監有點像大舅父。

大舅父是母親的哥哥,與父親不同。舅父可以有一份威嚴,但同時也有一份父親和阿爺沒有的親和力。許多香港留英學生告訴我,讀到大學畢業,在英國工作兩年之後,往往與幾位寄宿學校的校友,用電郵聯絡從前的宿舍舍監,請他出來喝一杯酒。

House Master既是課堂裏某一位科目的教師,他在宿舍維持紀律的時候,又像一位警察幫辦。但同時他又是寄宿學校學生最常聽見說粗口的那個權威人物,A level大考之後,舍監會點名每一個年滿十八歲的學生,為他們慶祝考試完畢、預祝各人順利升大學、為他們送別離校,同時慶祝他們的成人禮,會邀請學生去酒吧喝酒。

House Master會掏腰包請學生喝兩輪,他向每一位同學敬酒,說:You are a grown-up man now, 看看酒吧對枱另一個衣着性感的女郎,又向我們眨眨眼睛。我們大笑,都明白他的意思。然後他酩酊大醉,那一夜反而由學生攙扶他回宿舍。

在送他回宿舍的路上,他一面嘔吐,一面剖白,告訴我們他不太喜歡校長的原因,以及他懷疑有某男教師與我們宿舍的Matron關係曖昧。當我們極力趁他醉時引誘他透露男教師的身份,他酒醉也有三分醒地堅決拒絕透露。然後他打一個噎,說:Remember boys, when you see me tomorrow, I haven’t said anything.

第二天上課, Morning call點名的時候,他回復一臉的嚴肅。昨晚的事情,果然一點也沒有發生過。

House Master是我們讀寄宿學校時,帶領我們跨出學校的門檻、進入成人世界的那個引路人。

許多學生在大學畢業後,工作了兩年,都急不及待聯絡寄宿學校的校友,盡快約會從前的House Master出來Reunion。

他有如以前一樣的爽快答應。不過幾年不見,我們發現他多了一點白髮。他告訴我們,這幾年一直留在我們的那個House,他樓上的房間重新裝修,但是養的那隻叫做Mervin的斑點狗已經老死,老婆剛離婚。他還問我們:你們都有女朋友了嗎?認真的玩幾年吧,如果能不結婚,最好不要結婚。

這位學校裏的大舅父可以是家長,可以是大哥,而且在Reunion的時候,我們發現他成為我們的一份子,做了人生中第一位資深朋友。

舍監還記得許多年前處罰過我們中間的那一位,因為他由化學實驗室帶了一點硝酸油回房間企圖自製炸彈。那一次,全靠House Master關起門來,私下處理,沒有報告給校長,令那位同學感激終身。

許多年之後我們才醒覺,課室裏其他教師灌輸我們知識,House Master在處罰和包庇之間、在執行紀律和隻眼開隻眼閉的灰色地帶,其實教着我們如何做人。當時他令我們愛恨交加,今日想來,宿舍裏發生幾件奇案,學生東窗事發,後來終於大事化小、小事化無。在這個過程裏,有驚無險,可能當時他與Matron唱雙簧。畢竟佩洛西訪問台灣,到底總統拜登是否明反對、暗中派軍隊護航,連中國政府也一頭霧水。

舍監令我們第一次嚐到人生Nostalgia的滋味,令我們懊悔當年在宿舍裏做過的傻事。他為我們保守秘密,我們對他喝醉的那一晚之種種,也發誓不會對外人說一句。直到有一天,許多年之後,我們收到他的聖誕電郵,告訴我們他已經退休,回到約克郡他父親留給他的舊房子,他養的第二隻狗也不在了。他還問:你們的工作愉快嗎?當我們幾個宿友相約在倫敦再聚的時候,才發現乾杯的歡樂中,原來添了一絲哀愁,就是少了那麼一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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