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一年都在祈求更好的一年,結果每一年都是更差的一年。
都等夠了,也忍夠了,但還是要等,仍是要忍。
他們都說「忍」是好事,所以甘地想你忍,JFK 叫你忍,達賴喇嘛教你忍。
達賴喇嘛教你忍之餘也希望世人從中學習:in the practice of tolerance one’s enemy is the best teacher。
補習老師林溢欣寫過一篇關於「忍受」的文章,叫做「幼承庭訓」。文章當然不是心血來潮之作,一字一句都是容忍到了極限的憑證。
宣佈自立門戶之後,林溢欣三家分校申請教育牌照的時候遇到前所未有的阻礙。每一天,教育局都收到匿名投訴信,是海量的數以百計,主題都離不開「為什麼林溢欣的補習社不可以開門營業」。
如果他不是林溢欣,如果他做的不是大型補習,如果他的存在不會對其他人構成影響,還有,如果同行同業都有更大的胸懷。是的,無助的人總會想像很多如果。
最終萬難還是得以排除,三家分校趕及在上一年取得牌照。但申請牌照過程的重重艱難,林老師似乎未有忘記,於是寫了這篇「幼承庭訓」。跟很多人一樣,他的成長都有不少容忍的故事,例如那趟巴士上的經歷。
「近十小時的巴士煎熬,回憶湮遠,但童稚的我清晰記得坐在我媽身後的兩個男人不斷騷擾她,這是我第一次認知何謂骯髒的眼神,而令母親緊緊將我抱著,努力地容忍滋擾。記憶如此深刻,因為再之後,我清楚看到其中一個男人掏出火機,時而喀嚓著星火,問我媽,一個人帶著小孩,這把秀髮沒人保護怎麼辦?」
啞忍總會在我們的身上留下疤痕,痛楚不再,但時刻都在提醒我們一些道理。我問林老師,「文人係會點樣報仇」?林老師沒有直接回答,但因為那天我們一起看畫,他說了一個關於畫家的故事。
從前。
有兩兄弟,一個是畫家,一個是普通打工仔。
畫家終日抱怨自己懷才未遇,媽媽替哥哥感到難過,而因為弟弟尚算有點積蓄,於是媽媽便希望弟弟可以為哥哥解一時之難。
弟弟幫哥哥買了一幅畫,哥哥抑壓著興奮地說:「呢幅畫,見係你先會呢個價錢,將來一定唔只。」媽媽說,哥哥對你都唔錯,弟弟苦笑。
過了一段時間,弟弟開始對油畫產生興趣,買了一兩幅收藏。哥哥知道弟弟買了其他人的畫,非常不是味兒。生活繼續潦倒的哥哥,又向媽媽求助,媽媽向弟弟提出同一要求,弟弟無奈地又買了哥哥的幾幅畫。
「唔使好快,你就會多謝我。」哥哥又是這樣說,媽媽開始笑不出,弟弟連苦笑也不屑。
弟弟的工作越做越好,油畫的藏量和價值也隨著時間提升,當中更有一些在知名拍賣行高價賣出。與此同時,哥哥媽媽弟弟這條循環不息的求助鏈仍然未斷,直到一天,媽媽過世了。
債主臨門的哥哥迫不得已走到弟弟面前求助,弟弟本來想跟他畫清界線,但哥哥說了一句話,改變了弟弟的想法:「你淨係賣幅畫都幾百萬,求吓你幫下我得唔得?」弟弟拍一拍哥哥的膊頭說,好,是最後一次了。
第二天,一輛貨車來到哥哥的家面前,搬運工人給哥哥遞上一張紙條。「車裏面都係我最有價值嘅收藏,全部送畀你,從此我哋各不拖欠。」
哥哥開心到不得了,直到,他發現,車內全部是自己的作品。
斯文人來的,報仇兩個字,連說出來都覺得難聽,莫說是實際行動了。
人家有負於你,其實是給你機會成長。終有一天,你應該把這個成長機會,雙手奉還。
這不是報仇,是回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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